理想的存在~日本清里現代美術館 文/林珮芸

我們都愛美術館,每當到一個新城市,總是藉由美術館來認識這個新地方,不論是傳統抑或現代。美術館是一個地區(但不一定代表城市)的菁華。成立一座美術館,需要多少時間,和人文素養的累積。美術館僅僅存在於城市,因為貧窮的地方只有生活和生存的需求；相較於城市,兩者有不同的想像力。今天我來到一個曾經繁華,但如今已經沒落的小鎮~日本清里(KIYOSATO)。

我帶著我的旅遊書,搭著小海線輕輕地抵達,今天是星期一,清里很冷清,尤其是冬季,幾乎所有的店鋪都關門,但可以看得出,清里曾經是非常熱鬧的觀光景點。類似蜜月勝地輕井澤的小小精品店鋪、CAFÉ、手工雜貨專賣店…可愛的建築造型,但門口卻掛著”出售”的招牌。
我的第一站,是清里現代美術館(KIYOSATO 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) ,從旅遊書看來,那是個具現代感,簡潔的精緻藝術館。

沿著丘陵小路,迷了不知幾回路,在小小的地方,重覆繞圈,連站在咖哩飯店鋪前招客的阿姨,都對我尷尬地擠出笑容。附近有幾家類似的小美術館,結果循著阿姨指示的我,走到一家掛上”今日休館”的建築門口,心中只出現”殘念”的字眼 ,但仔細一看,那並不是我要去的清里現代美術館。

終於,在一個低調的地方發現它,進去的時候,美術館一個人也沒有。真好,我心想,這樣就不用買門票了(笑)。一個人慢慢閒逛,大約十分鐘後,終於遇見一位老先生,拿著保溫壺自在地出現。





一連串的日文我幾乎聽不懂,但是大約知道,這間美術館是他兄弟的。從1990年開始,到現在已經有20年,裡面全部是自己的私人收藏。展示品大多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的現代藝術收藏,主要是20世紀的音樂和美術領域,可說是日本私人美術館中,第二或第三重要的美術館。

最令我興奮的是,裡面收藏有我在英國念書時熟悉的: 約翰•米爾頓•凱吉(JOHN CAGE)& 模西康寧漢(MERCY CUNNINGHAM) ,以及電影【時時刻刻】音樂配樂、鋼琴家菲利浦葛拉斯 (Philip Glass) 等這些大師級的親筆手稿、肖像、藝術節海報。

不久之後,遇見另一位像是學者的老先生,我才意識到,原來他就是美術館的主人伊藤信吾(Shingo Ito)先生。很靦腆的他,用著片片斷斷的英文,熱情地向我介紹。



他收藏了現代藝術重要的外文書籍,這間美術館就是他擺放收藏品的地方。他開心地向我介紹極簡主義,又帶我去他的小房間裡,看許許多多的藝術節海報、活動邀請卡等等。



伊藤先生說,這間美術館像是他的孩子,大約60歲的他,把東京的房子賣掉,沒有結婚,也沒有孩子；但因為即將要退休,找不到人接下他的工作,這間美術館,長年以來,都是他和胞弟一起經營的,但兩個人的年紀都已經很大,因此,預計五年之後,他就要結束這間,已經存在20年的重要現代藝廊。

他抓抓頭笑說,如果沒有這間美術館,他應該會是個有錢人,這間美術館,散盡他所有的財產和幸福。
我說”您真的是個富足的人” ,因為這些藝術,豐富了人生。伊藤先生笑得很無奈,其實我聽了很難過。

這間美術館的重要性,一定超越我們的想像,但是日本經濟衰退,清里盛況不似從前,沒有年輕人願意守候著小小的美術館,所以結束是唯一的選擇。我憂心地再問：政府呢?政府會幫忙嗎？伊藤先生搖搖頭,說:政府的處境也很困難。

這個難過的消息令我深深反省,究竟我們留給下一代的是什麼?我們竭盡大自然的資源,我們對消費文化毫無自制力,我們口說不得已,只好犧牲教育,我們創造更多假象…

在心裡,我真的很尊敬伊藤先生,離去前我不知道該說什麼,只好誠心告訴他:您的工作真的很重要,請繼續下去。

五年之後,我們會在哪裡?

但是確定的是,有一些珍貴的東西正在消逝中…


作者介紹
媒體&藝術工作者、曾於英國留學、2010年到日本參加農場換宿三個月(WWOOF)，學習日本現代文化。